为逃避债务，两男子伪造借条及银行流水骗取法院生效调解书，侵犯案外人利益。收到控告举报后，武汉市江汉区检察院民事检察部门积极履行调查核实权，深挖案件线索移送公安机关进行侦查的同时，向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。最终，经历刑事案件起诉、民事案件裁定再审，被告人陈强、范磊（均为化名）犯虚假诉讼罪被判处有期徒刑，原审民事调解书被依法撤销。
举报牵出虚假诉讼线索
2020年6月，张先生走进江汉区检察院12309检察服务中心，举报陈强、范磊之间四年前的一桩民间借贷纠纷案为虚假诉讼。“范磊就是拿着该案的生效调解书，向我提起返还原物诉讼。结果法院判我向范磊返还人民币40万元，我真是有理说不清。”
原来，陈强曾向张先生借款还贷。为偿还张先生的借款，陈强便委托张先生出售其名下房屋，以冲抵两人之间债务。张先生售房后获偿人民币70万元。没想到，范磊突然拿着上述民事调解书找上门来，主张自己对陈强也有债权，陈强同意以售房款抵债，要求张先生返还40万元。遭到拒绝后，范磊以返还原物纠纷为由将张先生起诉至法院并获得支持。张先生不服，提起上诉，不料二审仍然败诉告终。无奈之下，张先生向检察机关申请监督。
据一审、二审判决书分析，张先生败诉的关键原因主要有两点：首先，陈强委托张先生出售其名下房屋时，委托书中并没有注明售房款用于冲抵两人之间的债务；而根据法律规定，受托人处理事务取得的财产，应当转交给委托人。因此，法院认为售房款所有权仍然属于陈强。其次，则是一份产生于2017年的民事调解书。
调解书载明，2015年5月，陈强因生意周转缺资金，向范磊借款150万元，约定年底还款。范磊以银行汇款方式向陈强全额转账。但还款期限届满后，陈强却未按时还款，范磊多次催要未果，故诉至法院。
案件审理过程中，经法院主持调解，双方自愿达成协议：确认陈强欠范磊借款本金人民币150万元，陈强于两周内一次性偿还；本金利息及逾期利息问题，双方另行协议处理。上述协议，法院以民事调解书予以确认，双方当事人签收后生效。
正是这份调解书，使得陈强与范磊之间的债权债务关系由生效裁判文书所确认；加之陈强也向范磊承诺，以上述售房款冲抵两人之间的部分债务。据此，法院认为，范磊有权向张先生主张返还售房款。
“我跟陈强、范磊都很熟识，之前从没听他们提过这桩借款的事。”张先生递过涉案民事调解书，“我认为其中一定有猫腻，他们就是在‘做笼子’。”
破解流水单中的秘密
收到控告申诉部门移送的线索后，民事检察官金升展初步研判，发现陈强、范磊民间借贷案审理过程中确实存在诸多可疑之处。“从证据上看，陈强和范磊在诉讼过程中缺乏对抗、原告范磊放弃巨额利息诉求、案件迅速调解结案等，这些情形符合司法实践中虚假诉讼的某些特征。”
为查明事实，承办人前往法院调取相关案卷。卷宗显示，范磊为证明陈强向其借款150万元，向法院提供的主要证据是一张借条及一份名下银行卡2015年5月是交易查询单。此银行流水显示，范磊确实曾转账150万元至陈强账户。
仔细端详两份书证，金升展检察官对该笔交易是否存在“闭环”转账产生了怀疑。“闭环转账，就是范磊转150万给陈强，陈强再转回，两次操作形成闭环，但起诉时只截取前半部分作为证据，营造出借款的假象。”承办检察官解释道，“要查明真相，必须拿到更长期间的银行流水。”
不料，当检察官到开户银行调查核实时，工作人员一眼断定，该单据绝非出自该行柜台、柜员机等任一端口，“虽然账户属实，但与我行交易查询单样式明显不同。”
谨慎起见，检察官依法调取了范磊账户2015年5月的银行流水，与原查询单交易记录逐项比对，发现仅月初款项进出一致，之后便完全不同，且涉案的150万元汇款在新查询单中屡寻不见！至此，检察官确认，由范磊提交至法院的打印单据系伪造，该笔交易根本不存在。
随后，承办检察官分别向范磊、陈强核实案情。面对真假两份银行流水，范磊自称全不知情，陈强则辩称诉讼时自认存在转款事实是因为遭到胁迫，但此番说辞与2017年二人在法庭上的陈述明显前后不一！
“范磊伪造证据，与陈强恶意串通，通过诉讼获取法院生效民事调解书，又以此作为主要证据向法院提起返还原物诉讼并获得支持，该调解书侵害了张先生的合法权益。”承办检察官将陈强、范磊民间借贷纠纷一案提交检委会讨论。检委会一致认为，该案系虚假诉讼，应当向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。
惩治虚假诉讼犯罪
实现精准监督
查实主要证据系伪造后，承办人依法行使“调查核实权”，全面调取了该案所涉及的其他民事诉讼案件及执行案件卷宗，以绘制思维导图的方式，厘清案件之间的关系，同时，对涉案当事人、案外人逐一进行询问，固定好关键证据。最终，经分析研判，检察官认定该案既涉及民事虚假诉讼，也可能存在虚假诉讼犯罪线索，遂于2020年11月17日将该案线索及前期调查全部证据移送至公安机关及该院刑检部门。
由于该案系本辖区首例虚假诉讼罪案件，公、检双方密切配合，进一步查明，2016年底，陈强因为另一起民间借贷纠纷在三地均作为被执行人被强制执行。陈强在法院有一笔476万余元的执行案款，但该款项不足以清偿所有债权人的债权，人民法院决定按比例分配。为骗取执行款，范磊与陈强共谋虚假诉讼，骗取前述法院生效调解书后申请参与分配，实际分得执行款75.59万余元。
2021年1月，江汉区检察院通知范磊到院配合民事案件调查，随后公安机关将其抓获。6月，陈强经公安机关传唤后到案，两人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。
“犯罪嫌疑人范磊、陈强相互纠合，以捏造的事实提起民事诉讼，致使人民法院基于捏造的事实作出裁判文书、制作财产分配方案，妨害司法秩序，侵害了他人合法权益，其行为涉嫌构成虚假诉讼罪。”2021年5月、7月，江汉区检察院依法以涉嫌虚假诉讼罪先后对两人提起公诉。同年8月，法院一审判处范磊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，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；判处陈强有期徒刑十个月，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。陈强不服，提起上诉。同年11月，终审裁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“现有生效刑事判决书认定范磊、陈强的行为构成虚假诉讼罪，故本案符合再次监督的法定条件。”2022年3月，江汉区检察院向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书。经审判委员会讨论，法院认为调解书确有错误，应予再审。11月14日，法院再审判决，撤销原民事调解书，驳回原审原告范磊的诉讼请求。
“根据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一十五条，当事人之间恶意串通，企图通过诉讼、调解的方式分割他人合法权益的，人民检察院应当驳回其请求，并根据情节轻重予以罚款、拘留；构成犯罪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”该院党组成员、副检察长邵奇表示，“陈强、范磊虚假诉讼案，从受理到结案，凝聚了我院控告申诉、民事检察、刑事检察部门共同的智慧，正是依靠内部联动、刑民协同，才能严惩虚假诉讼犯罪，维护司法秩序与司法权威。下一步，江汉区院将认真贯彻落实‘五号检察建议’，在全院建立健全线索移送、案情通报、协作调查、信息共享、会商研判等机制，将虚假诉讼监督作为做强民事监督的重要着力点。”
作者：付静宜、王冰寒
